你家的小囡會說上海話嗎?你打算讓他(她)學說上海話嗎?不久前,筆者從上視“新聞坊”里看到這樣一條報道:某區有一個街鎮舉辦了滬語培訓班,參加培訓的都是些小學生。記者采訪時,讓幾個參加培訓的孩子用上海話來說“出生證”、“人民廣場”等幾個詞,這幾個孩子說的過程中多多少少地夾雜著普通話的語音,有點洋涇浜,神情也略顯得有些不自信;不過,有的孩子說出的幾句上海話,明顯帶有南匯方言的口音。原因嘛,很簡單,這些孩子和他們的家長都來自南匯地區,平日里和家里的老人和鄰居們說話交流,很自然地受到生于斯長于斯的長輩影響。
那么,問題來了,這些孩子說的明顯帶有南匯方言口的話,是不是上海話呢?或者不算上海話,而是人們通常說的“上海本地話”,即上海郊區居民的方言,和上海城市中心地區居民說的上海話不一樣的地方顯而易見。
所謂“上海本地人”,就是通常說的居住在上海郊區的“原住民”,包括崇明、寶山、嘉定、金山、奉賢、青浦以及現已分別并入閔行區、浦東新區的原上??h、川沙縣等離市中心不太遠或比較遠的郊區)那些地方的人。
而上海市區的人口,一般是不叫“上海本地人”的,就是正宗的“上海人”了。雖然他們的大多數祖輩、父輩并非上海“原住民”,而是先前為了謀生,從江浙皖等長江三角區甚至更遠的北方省份和廣東等南方省份等涌入上海的。這些祖輩、父輩有的雖在上海呆了大半輩子乃至終極一生,但鄉音難改,說話仍帶有老家的口音。他們的后代呢,則大多說話已經不再帶有祖籍方言的“痕跡”了,說的一口呱啦松脆的上海話。
毫無疑問,居住在市郊的“上海本地人”的方言和上海市區的“上海人”的方言是有明顯區別的。40多年前,筆者曾在寶山的農村學農或參加“野營拉練”到過市郊多個縣,一走出市區,聽到郊區農民說的本地話,當時“自我感覺良好”的我們這些中學生就以為這是“鄉下話”。有時農民們說話的節奏快的話,我還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么。
上海市區的上海話也非“飛來峰”或“獨立生成”的,上海話不僅和江浙一帶的方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真所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且和上海郊區的本地話也是有著很大的淵源關系,或許可以說,上海話和上海本地話的“基因”是差不多的,追根溯源,或許是“同一首歌”。舉個例子,上海舊屬松江府,曾隸屬嘉興轄下,語言以嘉興話為主。松江府成立后,松江地區方言在嘉興話的基礎上獨立發展,形成吳語中發展相對關聯滯后的松江話。根據《松江府志》記載:明代是“府城視上海為輕,視嘉興為重”。而到清朝則是“府城視上海為輕,視蘇州為重”。蘇州話因其權威性和豐富的文學形式(吳語小說、傳奇、彈詞和民歌等)對上海話也有過重要影響。
此外,經較為嚴謹的語言學研究,目前確定,上海話并非先前認為的寧波話、蘇州話的簡單合成,而是融合松江等郊縣方言發展的結果。上海開埠之前,松江是上海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由于歷史悠久,文脈淵遠,近年來,松江被稱為“上海之根”,已得到專家學者和廣大民眾的支持和認同。
不過,很長一個時期,相對上海話的強勢,上海本地話逐漸地受到忽視,常被稱作松江話、崇明話、青浦話、金山話、奉賢話,一直沒有一個統一的認識。近年來,隨著普通話的推廣、改革開放所帶來人口來源、結構變遷、各方方言的交融交流,以及上海城區的擴大,松江話、崇明話等上海本地話的傳承,也面臨著同上海話一樣的處境,或許還要更為嚴峻一些。
在筆者看來,也許不必為上海小囡說的上海話或上海本地話有點不正宗、有點荒腔走板而過于憂心忡忡,而過于擔憂上海話將會失傳,甚至變成所謂的“瀕危語言”。“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任何正在被人們用于交流的語言,都不會是固化不變的“化石”,而是隨著時代的變遷、社會的發展和一代代新人的使用,而在語音、詞匯、修辭等各方面發生著積極的、正向的變化。
上海話乃至上海本地話從來沒有進了語言博物館,而是一直“行走在路上”,為一代又一代的上海人用于日常交流。上海話或上海本地話也一直在發生著諸多的變化。比如,如筆者這樣的中老年上海人說的上海話,和自己的祖輩、父輩說的上海話,在語音、聲調、詞匯等方面就有諸多的不一樣。如今上海話里的很多新詞和發言,在我們的祖輩父輩的口里,是從沒說過的。
未來,我們的后代說的上海話,也完全可能也完全可以和我們這一代說的上海話有著這樣或那樣的不一樣。比如,如今的上海人還有幾個會說“舍姆娘”“家主婆”“翹辮子”這樣的上海話。但是,他們說的依然還是上海話,只是或更多地受到了普通話或蘇浙方言以及外來語等其他語言的“正向遷移”或“交流融入”,在長輩們看來,這些小囡說的上海話,顯然就不太正宗了。
這很要緊嗎?會影響乃至危及上海話的傳承嗎?筆者對此不持悲觀的態度。對上海話的今天、明天乃至未來的演變,我們不妨先把焦慮的心放下,耐心地看一看、等一等。作者:繆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