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老花眼鏡、一張長桌、兩把長椅、數十種金漆顏料和筆刷工具，構成了隴美金漆畫手藝人胡兆明日常創作的一景。夜深人靜時，家人已熟睡，胡兆明仍神情專注，用鐵筆在一幅未完成的金漆畫墻飾作品上小心勾勒、完善細節。
這是胡兆明數十年來的日常。隴美村位于潮南區峽山街道北部，地處練江中游平原，隴美金漆畫為該村胡氏一派藝人所創，因其顏料采用黃金和青金，畫面層次豐富多彩，自成一格，且形成一定規模，故稱隴美金漆畫?，F年74歲的胡兆明，2018年被汕頭文化部門命名為汕頭市級非遺項目“隴美金漆畫”非遺代表性傳承人。
從峽山隴美的一名民間畫匠，到如今的市級非遺項目代表性傳承人，胡兆明至今仍滿懷激情，奔走在傳統漆畫工藝行業一線。“50多年的傳統漆畫生涯里，堅守金漆畫傳統工藝的手藝人不到10個，這門老手藝始終要有人傳承，只要有人愿意學，我一定傾盡所能把這門手藝傳下去。”胡兆明說。
獨特技藝經得起歲月洗禮
走進胡兆明的家里，仿佛置身于一個金漆畫藝術博物館，令人目不暇接。小到精巧的筆筒、神龕、大到寓意吉祥的漆瓶、屏風、茶櫥等作品，個個都異常精美、獨具匠心。
“金漆畫，顧名思義，可以拆分為‘金’‘漆’‘畫’三個概念來。金，即黃金裝飾工藝;漆，指的是漆器和漆藝;畫，指工藝繪畫，有別于油畫和水彩，與國畫中的人文畫也有所不同。”剛坐下來，胡兆明便向筆者介紹起金漆畫的內涵與特點。
金漆畫是用金、銀粉在推光的漆板面上作畫，早在唐宋時期就已經存在，初時比較簡單，只是在黑漆上勾金。到了明朝，漆畫工藝已經成熟。清朝時，金漆畫被廣泛應用于寺廟、祠堂、私人府邸等建筑及家具、日用品的裝飾中，具有濃厚的地方特色。
“創作題材多以花、鳥、魚、蟲、獸為主，造型寫實，栩栩如生，象征吉慶祥瑞、寓意富貴安康。以《三國》《水滸》等情節及歷史人物、民間傳說為題材，體現潮汕人的忠孝、仁義，有較強烈的地方文化特點。”在胡兆明看來，隴美金漆畫典雅古樸，艷麗奪目，以其獨特的鄉土文化藝術特色，為人們所喜愛。經數代藝人的傳承，如今的隴美金漆畫在技藝上更簡約更精細。
用金漆作畫不比在紙上繪畫，而是需要多道工序。胡兆明告訴筆者，工序包括粉稿、上漆、灑金、暈金、描金、罩漆，使用鐵線描是潮汕金漆畫的一個重要特點，在大面積的平涂后，用鐵筆在金漆上刻畫出一條條線，顯露出漆黑的底色。此外，罩漆工序所用的明熟漆能使金漆畫耐酸耐堿耐磨擦，能夠經歷上百年歲月的洗禮。
在介紹各道工序的時候，胡兆明感慨地說，金漆畫其實最早采用黃金、青金、白金、玫瑰金和紅金五種金粉為原料作畫，稱鐵筆五彩金漆畫，其難度極高，失傳已久?，F傳承的金漆畫的原料是貨真價實的黃金粉末，用金箔研碎而成，按顏色的深淺分為古板金和青金兩種，在繪畫中用在不同的地方，表現層次的變化。
“用鐵筆描畫每一條線之前，都要事先想好才落筆，勾線過程中需要安靜的環境、較好的專注力和耐性。”因此，多年來胡兆明已習慣在夜晚創作，力求每一筆都干凈利落。
年少時期結緣金漆畫
回憶起初次接觸金漆畫技藝的情景，胡兆明說，他與金漆畫傳統工藝結緣始于少年時代。幼時經常見到父親在家里繪畫，一件件器物在父親手里仿佛穿上了金色的衣裳，胡兆明覺得非常神奇。“在父親的手里，一朵朵花、一只只鳥、一個個人物就栩栩如生地呈現在眼前，激起我濃厚的興趣。”胡兆明回憶說。
從16歲讀初中開始，胡兆明就經常在放學、寫完作業后就跟在父親身邊看，看完后自己用鉛筆、毛筆在紙上似模似樣地臨摹著，課余時間也常練習畫畫。在父親的指導下，久而久之，胡兆明學會了畫出花鳥、山水等基礎圖像，為后來學習金漆畫打下了堅實的繪畫基礎。
1968年，21歲的胡兆明從時為中專的潮陽示范學校畢業，就在他即將被分配當一名老師時，母親語重心長地勸他留在家鄉，跟著父親專心學金漆畫工藝。胡兆明說，母親主要談到父親年歲漸長，這門老手藝需要有年輕一代來接棒，“趁著年輕學本事容易上手，那時我二話不說，決定跟著父親好好學藝”。
直到26歲，胡兆明在父親的精心指導下掌握了金漆畫的基本功，審美意識和美學思想也獲得極大提升。28歲時，胡兆明第一次獨自完成一件家用櫥柜(共6扇門)的金漆畫，并獲得20元報酬，這是他憑借自身手藝收獲的“第一桶金”。
“當時心里別說有多高興了，我把這20元錢交給父親，父親拿出1元錢給我表示鼓勵，我馬上去做了件新衣服犒勞自己。”胡兆明高興地說。
1976年2月，父親去世，胡兆明毅然挑起家庭重擔，開始獨當一面。他經常到家鄉周邊為新建的祠堂、潮汕民居作畫。1993年，他還受邀到泰國為當地的多個神龕繪畫，前后花了將近兩個月才完成。
不遺余力傳承非遺技藝
盡管隴美金漆畫以其精湛的技藝和特有的藝術價值逐漸被越來越多的人關注，不過，胡兆明坦言，在他50年的金漆畫工藝生涯里，他發現，隨著現代文明的變遷、現代化工業的沖擊和觀念的變化，傳統正漸行漸遠，民間傳統工藝被忽略已久，日漸式微。
“由于金漆畫制作工序復雜、嚴謹，要求嚴格，學藝者出師時間長，是一門費時、要求高、枯燥的傳統手工技藝。如今，很少年輕人愿意潛下心來學這門傳統技藝，金漆畫正面臨失傳之危。”言罷，胡兆明眉頭緊鎖，神情焦慮。于他而言，無論處于哪個時代，作為一名工匠，最難能可貴的精神就是堅持。
光是焦慮只會平添煩惱，于傳承來說似乎于事無補。對胡兆明來說，金漆畫除了是個細致活，還是一個傳承傳統文化的載體。實際上，他也清醒地看到，這些年來，國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越來越重視，百姓也越來越認可。“隴美金漆畫飽含了祖輩的心血和期望，我一定將之好好傳承下去。”盡管年過七旬，胡兆明仍滿懷激情地堅持金漆畫這門傳統手藝，奔走在傳承一線。
“民間傳統工藝的生命力在于傳承。”在胡兆明看來，民間傳統工藝是民族文化中的瑰寶，老一代工匠更要主動擔當起傳承的重任。他希望，越來越多人能夠加入到傳承隴美金漆畫的行列中，一起書寫潮汕傳統手藝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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