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60人、70人以上樂手組成的大型民族管弦樂團建制,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以來開始形成和迅速發展的起來的。它是我們中國人民音樂生活中嶄新的音樂形式,上海民族樂團和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民族樂團等對新型民族管弦樂團建制的成長和完善做出了歷史性的功績。許多人把它稱之為“彭修文模式”。七、八十年代以來,香港中樂團、臺北市立國樂團,新加坡華樂團等民族管弦樂團的新建和成長,將七、八十人的大型民族管弦樂團推向了新的高潮,中國民族管弦樂團開始成為影響世界的新生事物,發展迅猛,前途無量。
蘇州民族管弦樂團是新近成立的一支富有特點的大型民族管弦樂團,從它成立起,我就十分關注它的成長,對它在探索中國民族管弦樂團建設發展所取得的成就,感到由衷的高興。最近欣賞了蘇州民族管弦樂團演奏的幾首民族管弦樂新作品,感到他們在探索民族管弦樂的發展上收獲了嶄新的成果,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內心為之欣喜。
在新聽到的名為“華樂蘇韻”的音樂會上,我欣賞到四首民族管弦樂新作,分別是:李濱揚的《煙雨楓橋》,張朝的《干將莫邪幻想曲》,劉長遠的《絲竹交響》第二樂章,趙季平的《風雅頌之交響》節選(第一樂章:《頌》,第四樂章:《幽蘭操》,第五樂章:《國風》),下面是我對這四部作品的簡單的聽后感。
一,作曲家李濱揚的《煙雨楓橋》,標題來自唐代詩人杜牧的《》中的詩句“暮煙秋雨過楓橋。”作品似在通過音樂描繪如詩如畫的楓橋美景,但是可以作更加自由深遠的聯想:這首民族管弦樂曲實際上是表達了作曲家對蘇州美景以及蘇州文化歷史和現實的內心震撼。音樂流溢著蘇州評彈的旋律因素,又有昆曲的音樂元素,充滿了姑蘇文化意韻,又帶著強烈的現代生活氣息。曲調流暢而優美,配器色彩變化豐富。作曲家對民族管弦樂隊的豐富音色把握得非常精細,《煙雨楓橋》就像是給聽眾展現出一幅當代蘇州的風景全圖。當再現段來源于蘇州評彈的音樂主題再現時,從那柔美穿心的旋律中,我們似乎看到了蘇州山川的溫柔,感受到了姑蘇人心的善良。我們的精神為之一振,靈魂得到了升華。
二,作曲家張朝的《干將莫邪幻想曲》,通過春秋戰國時期關于“干將莫邪”的傳說故事的梗概線索,又回避了“用音樂講述故事”的淺層次音樂表現手法,將對英雄人物的情懷和心靈作為描繪的重點,表現了古代英雄為民掃除暴君的英勇行動,頌揚了人民群眾抗暴復仇的果敢決心。全曲的四大段就像是交響音樂作品的四個樂章,中間有情緒的巨大對比和展開。樂曲中有激情奮發的陽剛主題,也有干將、莫邪互相傾訴愛情的陰柔主題。最后在“涅槃”這段音樂中,出現了崇高而莊嚴的音樂,這是生命的張力和精神的升騰。全曲展現了民族樂隊中很少能夠聽到的崇高而開闊的音樂氣勢。民族管弦樂隊的豐富的音色變化和戲劇性容量,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張朝是一位年輕作曲家,他對民族管弦樂隊交響化創作情有獨鐘,作品極有新的亮點。
三,作曲家劉長遠為大型民族管弦樂隊而寫的《絲竹交響》第二樂章:快板,這首作品以新穎的節奏來表現當代青年對嶄新蘇州的激情感受,充滿了時代活力。作曲家對民族管弦樂隊的豐富音色作了充分的發揮,既有獨奏樂器撥動人心的鮮明個性,又有合奏樂隊震撼人心的強烈音響效果。蘇南民歌和音樂貫穿始終,表現了江南文化底韻和蘇州音樂特色。
四,作曲家趙季平的民族管弦樂曲《風雅頌之交響》節選,包括其中的三個樂章,即第一樂章《頌》(樂隊與合唱)、第四樂章《幽蘭操》(樂隊與女高音)和第五樂章《國風》(樂隊與合唱)。這部大型民族管弦樂隊交響作品以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為文化基礎,又選取了唐詩精品《幽蘭操》為歌詞,是一部大型民族管弦樂隊和大型合唱隊相結合的交響性作品。作品以遼遠的中國古代音樂文化作為基礎,又溶入了當代人的鮮活體驗,體現了“文化交響”的特色。
以上四部民族管弦樂隊新作品中,前三部都是由蘇州民族管弦樂團委約作曲家專門譜寫的。這里我要對蘇州民族管弦樂團表示充分的致敬。原因很簡單:但凡一個民族樂團能夠對發展民族音樂文化做出貢獻,它就必須拿出自己獨有特色的作品來。沒有屬于自己的作品,只演奏別的樂團演奏過的作品,那么,這個樂團想要站住腳,幾無可能。一個能夠在委約創作上下大功夫,肯在扶植新近作品上出大投資的樂團,一個能夠在培育自己特色的作品上下苦功夫的樂團,必定是一個有遠見的樂團,是一個有希望、有前程的樂團。這三部委約作品,都流淌著江南風韻的旋律,都洋溢著江南地區的美學景觀和人文敘事。都是人文江南的代表作品。我希望蘇州民族管弦樂團能夠將這一委約創作作為一種制度持續進行下去,也希望蘇州市和江蘇省的有關方面給于蘇州民族管弦樂團以實際上的支持。持續十年,就有可能為我國的民族器樂合奏曲留下一批高質量的藝術精品,也一定能夠使這個新生的民族管弦樂團在全世界所有的中國民族管弦樂團中出類拔萃。
蘇州民族管弦樂團演奏的以上四部民族管弦樂隊作品,全部都在“民族樂隊交響化”方面做出了巨大而可喜的努力。我的初步觀察,四部作品大致從四個方面對民族管弦樂隊的交響化下了功夫,分別就是:生活的交響,歷史的交響,心靈的交響和文化的交響,并且都取得了引人矚目的成功。應該說:“交響音樂”是今天中國人的內心需要,是時代的需要,是人們追新求變的美學觀點的需要。這不僅是中國人的追求和需要,也是全世界人民的需要。中國的民族管弦樂隊,完全有希望成為屬于全世界的第二種“交響樂隊”形式。中國的民族管弦樂隊,充分存在著這個巨大的藝術潛能。西方的交響樂隊是老大哥,我們的民族管弦樂隊是小老弟。我們要虛心地學習西方交響樂隊的全部優點和藝術積淀,使我們的民族管弦樂隊逐步能夠和西方交響樂隊并駕齊驅。中國的民族管弦樂隊可以成為中國對全世界的一個重要貢獻。我也希望蘇州民族管弦樂團在扶植創作民族管弦樂隊新曲時更加思想解放,譜寫出更多能夠受到中、外聽眾喜愛的交響化的民族器樂新近作。
梁茂春(中央音樂學院教授,中國音樂史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