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記者 韓星童
現任香港浸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教授的葛亮,很喜歡一部名為《薇羅妮卡的雙重生活》的電影,那種鏡像關系,給他預留出諸如“另一時空的我”這般遐想空間,美好而出其不意。
當他多年前與朋友走進香港的靈隱寺,剎那間體會到的就是這種感覺。一直以來嶺南文化與他所成長及浸潤的江南文化之間,一些區隔,以及在多元關照里諸多不可解的部分,突然被打通了。
在新作《靈隱》中,葛亮便將一對父女安置在生命鏡像的對位,他們活在彼此的時間里,這時間可以浩漫,以百年粵港的歷史做底;也可以十分短暫,是在某個人生節點中的一粥一飯,一道光景。
葛亮一直對歷史情有獨鐘,以一般作家罕有的勇氣和雄心去嘗試歷史敘事,熱衷捕捉個體命運在時代浪潮里的迭轉與作用力。因此歷史和時代在他的故事中影影綽綽,反襯出煙火人間的樸素力量。
“這是我在前20年想做的事。”葛亮近日在香港書展期間接受中新社記者采訪時,這樣歸納了“家國系列”(《朱雀》《北鳶》《燕食記》)的創作動機。
作家、香港浸會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教授葛亮近日接受中新社記者采訪。受訪者供圖
葛亮生長于六朝古都南京,對這方水土深入肌理的熟悉,一定程度矇昧了他的感知。在那里,歷史“俯拾即是”,三百多年前的古城磚就堆積于巷陌,這種歷史的豐厚給人帶來一種錯覺,以為歷史就是日常。吳敬梓在《儒林外史》里說,“菜傭酒保,都有六朝煙水氣”,葛亮覺得,這種煙水氣就是生活本身,無需用任何藝術形式加以表達和呈現。
這樣的想法,在移居香港躬身返照中逐漸改變了。“可能正因為香港沒有那么綿長的歷史,香港人珍惜每一處歷史的留痕,也保留著一些古老的節慶。你會覺得原來我成長在這么獨特的城市,這時候很多東西突然變得歷歷在目。”凸顯出的差異,被彼時年輕的創作者內化為書寫的使命感——將故鄉獨特美好的東西呈現給讀者。
“近幾年開始寫香港其實也是一樣,當你越來越熟悉嶺南文化,越來越熟悉香港及其文化語境時,你會覺得你需要為它做點什么,讓更多人能體會它的好。”葛亮將《靈隱》視作“南方圖志”的起點。在港生活的二十余年積聚的體悟,令他逐漸從回望故鄉南京“莊生曉夢迷蝴蝶”的悵惘中抽離,潛入到嶺南文化的脈絡之中。
在他眼中,南方文化是流轉的,近乎于一種水性。正因流轉,才呈現出各自的瑰麗與多元,并在與時代并進的歷程里,自然地留舊補新。
細看葛亮的創作路徑,這樣的轉變早于作品《燕食記》和《飛發》中便有跡可循,后者更為他奪得第八屆“魯迅文學獎”,成為港澳地區第一位,也是迄今唯一一位國家級文學獎項得主。
在見到這位為人低調的作家之前,記者曾從多位文學大家如余華、許子東等人口中聽到對他的贊許,將他視作新時代香港南來作家中當之無愧的翹楚,而評論界則給他貼上“新古典主義”的標簽。
眼前的葛亮,細致地勾勒著讓他著迷的那些紛繁的文化氣象、幽深的歷史“分岔小徑”、學術訓練和田野調查對于歷史觀的推動,最終落筆以人間煙火知著于歷史的“大動脈”,對他而言重要之事莫過于此。
在這宏闊變幻的時代里,他心底始終有一方園林,可停駐,可靈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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