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歷史上有兩位著名美食老饕,一位叫李漁(1611—1680),字笠鴻,明末清初文學家,在金陵生活了約20年; 一位叫袁枚(1716—1798),字子才,清乾隆四年(1739)進士出身,先后在溧水、江寧、江浦、沭陽任縣令,晚年自號倉山居士、隨園主人,在江寧府(今南京)生活了近50年。
老饕愛食素 首推筍豆腐
李漁、袁枚兩位老饕都是出了名的金陵美食達人,且都偏愛吃素食。李漁在《閑情偶寄·頤養部·筍》中說:“論蔬食之美者,曰清,曰潔,曰芳馥,曰松脆而已矣。不知其至美所在,能居肉食之上者,只在一字之鮮。”意思是:“說到蔬食的美味,就是清淡、干凈、芳香、松脆這幾樣。人們不知蔬菜的美味在肉食之上,可以用鮮這個字來形容。”李漁在蔬菜中首推筍。他說:“筍是蔬菜中味道最好的,肥羊乳豬,怎能相比?”不僅如此,李漁認為:“菜類甚多,其杰出者則數黃芽。此菜萃于京師,而產于安肅,謂之‘安肅菜’,此第一品也。每株大者可數斤,食之可忘肉味。”(《閑情偶寄·頤養部·菜》)意思是:“菜的種類很多,最好的要數黃芽(大白菜)。這種菜主要在京城銷售,卻是產于安肅(今河北保定市徐水區),稱為‘安肅菜’,這是最上等的菜。大的每株有數斤重,品嘗這種菜能讓你把肉味都忘掉。”如果買不到這種菜,只好吃差一點兒的,那就要數南京的水芹了??梢娔暇┑乃蹘装倌昵熬统隽嗣?。
袁枚對素食也情有獨鐘,他認為:“菜有葷素,猶衣有表里也。富貴之人嗜素甚于嗜葷。”他在《隨園食單·第十章·雜素菜單》中,首推“豆腐”。由于他經常參加“吃請”,每吃到一種美味佳肴,特別是豆腐,都會記錄下來讓家廚去學做,并冠以東道主的姓名和官職,如“蔣侍郎豆腐”“楊中丞豆腐”“張愷豆腐”“慶元豆腐”“芙蓉豆腐”“王太守八寶豆腐”“程立萬豆腐”,并詳細介紹這幾種豆腐的制作方法。王太守八寶豆腐的做法是:“用嫩片切粉碎,加香蕈屑、蘑菇屑、松子仁屑、瓜子仁屑、雞屑、火腿屑,同入濃雞汁中,炒滾起鍋。用腐腦亦可。用瓢不用箸。”(《隨園食單·第十章·雜素菜單》)意思是:“把豆腐嫩片切碎,加香蕈屑、蘑菇屑、松子仁屑、瓜子仁屑、雞屑、火腿屑一同放進濃雞湯中燒開了起鍋。用豆腐腦也可以。吃豆腐的時候要用勺不用筷子。”這道菜原是清朝康熙年間的宮廷菜。后來配方傳到了樓村先生外甥王孟亭太守手中。袁枚用孟亭太守的話說:“此圣祖師賜徐健庵尚書方也。尚書取方時,御膳房費一千兩。”(《隨園食單·第十章·雜素菜單》)意思是:“這是康熙皇帝賜給徐健庵尚書的宮廷菜配方。尚書取配方的時候,給了御膳房一千兩銀子。”由于孟亭太守的祖父樓村先生是徐健庵尚書的門生。因此才得到了這個配方。故稱“王太守八寶豆腐”。同時,袁枚與李漁一樣,也非常好“筍”,他將“筍”列入他的“小菜單”中,如筍脯、天目筍、玉蘭片、素火腿(處州筍脯)、宣城筍脯、人參筍等都是他的最愛。
李漁喜啖蟹 日食一百筐
李漁嗜蟹如命,他把秋天稱為“蟹秋”。他在《閑情偶寄·頤養部·蟹》中說:“予于飲食之美,無一物不能言之,且無一物不窮其想象,竭其幽渺而言之;獨于蟹螯一物,心能嗜之,口能甘之,無論終身一日皆不能忘之,至其可嗜可甘與不可忘之故,則絕口不能形容之。”意思是:“我對于飲食的美味,沒有一樣不能描述的,沒有一樣談起來不是窮盡想象、淋漓盡致的,只有蟹,心里很喜歡,吃起來也很好吃,甚至終身也忘不了,但對它好吃和不能忘卻的原因,可就一點也形容不出來了。”他還說:“我一生都喜歡吃蟹,每年螃蟹還沒上市時就把錢準備好了,因家人笑我是拿螃蟹當命,就把買螃蟹的錢叫做‘買命錢’。”李漁還把家里勤于做螃蟹的丫鬟,改名叫做蟹奴。他還說:“就算一天買上一百筐蟹,除了請客之外,跟五十口的家人分著吃,我吃到肚子里的又能有多少啊!螃蟹啊,我終究是有愧于你!”
袁枚也好蟹,他在《隨園食單》里說:“蟹宜獨食,不宜搭配他物。最好以淡鹽湯煮熟,自剝自食為妙。”意思是:“螃蟹適合獨自做菜,不適合搭配其他食材。最好用淡鹽的湯水把螃蟹煮熟,自己剝蟹殼自己吃蟹肉為好。”他還喜歡“剝蟹為羹,即用原湯煨之,不加雞汁,獨用為妙。”可見袁枚對蟹的熱衷不亞于李漁。
袁枚戒耳餐 李漁憫牛犬
袁枚愛美食,但有十四戒,其中就有戒耳餐。袁枚認為:“所謂耳餐,就是貪圖虛名的稱謂吧。貪戀食材的名貴,夸耀待客的誠意,是用來傳說的,不是用來吃的。他們這些人不知道,如果豆腐做得出它的本味,遠遠比燕窩好吃。海鮮如果不夠新鮮優良,還不如蔬菜和鮮筍鮮美……曾見某太守宴請賓客,大碗像小缸一樣,白煮的燕窩有四兩,一點味道都沒有,但很多人卻還是爭相去稱贊、夸獎它的好。我笑著說:‘我們來是吃燕窩的,不是來販賣燕窩的。’”如果只是為了被夸耀和好面子,不如在碗里放上百余顆珍珠,這樣價值萬金,誰都能看出來。這道菜不是用來吃的,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同時,袁枚還“戒目食”,即戒用眼睛吃飯。他認為,用眼睛吃飯,就是貪多講排場。當今之人,很羨慕吃飯的時候,桌子上橫豎擺滿一大桌子,很多盤碗都疊放起來,這就是目食,而不是用嘴吃的。
李漁說:“豬、羊之后,當及牛、犬。以二物有功于世,方勸人戒之之不暇,尚忍為制酷刑乎?”意思是:“說過豬和羊之后,應該談到牛和狗了。因為這兩種動物對人來說是有功之臣,我勸人們不要殺還來不及,怎么忍心為它們制造酷刑呢?”李漁認為:“雞也是對人類有功勞的動物,之所以不避諱宰殺它,是因為雞的功勞比起牛和狗來要小一些。”天要亮時,雞報曉也亮,不報曉也亮,不像耕田和防盜賊,沒有牛不能耕,沒有狗叫,來了盜賊就沒辦法察覺。
李漁、袁枚兩位南京歷史上的老饕,雖都嗜食,但仍有許多忌諱,前者戒食牛、犬,后者戒耳餐、目食。